数原龙友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
在清晨六点醒来,套上白Tee去厨房,打开密封罐子,把咖啡豆倒入手摇磨豆机中快速研磨,碎成粉末的豆子散发出特有的果香。
顺势从冰箱侧面的磁体容器中取出一张滤纸,水壶上的透明指针指向适宜的温度,慢慢地倒入滤壶中,咖啡粉末和水缓慢融合,萃取出美味的液体。
拿出昨晚发酵好的贝果,推入烤箱,等待的时候边喝咖啡边翻阅堆在客厅的杂志。
烤箱轻微的叮一声后,仔细地用筛网在贝果表面铺上糖霜,心满意足地咬上一大口。
把剩下的咖啡放入冰块,和早餐一起置入冰箱。
出门之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推开卧室的门。
房间里铺着厚重的窗幔,靠着门外仅有的一点光线,可以看到还在熟睡的白滨亚岚。
数原龙友轻柔地抚摸白滨亚岚的头发,弯腰后在白滨亚岚的额头上附上一吻。
有时候戴着眼罩塞着耳塞的白滨亚岚会迷糊地回应,有时不。
他们之间这种类似时差的生活方式已经维持了一段日子。
数原龙友在湘南海岸经营着一家冲浪滑板用具店,一直都是。
初初认识白滨亚岚的时候,他还在负责年轻潮牌的栏目。
因为要写整版有关夏天风向的报道,几经介绍,白滨亚岚找到了当时已经颇有名气的小店。
介绍人和他说,数原龙友的店是“冲浪爱好者的天堂”。
白滨亚岚对此一窍不通。
进门之后看到的深色皮肤男子,身着短袖夏威夷衬衫,开领极低。
露出的皮肤纹满了刺青,从脖颈到手臂再到胸口。
白滨亚岚心想,原来是前暴走族吗?
同来的助理躲在白滨亚岚身后,忸怩地不肯上前。
白滨亚岚大方地说明来意,戴着墨镜的店主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店主把挂在墙上的板子拿下,慢条斯理地介绍了起来。
白滨亚岚打开录音笔,拿出设备认真记录,吩咐助理在什么角度拍摄。
这次合作非常成功,店家的藏品确实独一无二,好几块板子都是世界知名潮牌设计师的限量合作款,白滨亚岚的选品从线上线下都受到了好评。
白滨亚岚带着礼物第二次来到了店里。
店主这次光着膀子,专注地为冲浪板打蜡。
白滨亚岚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过了一会,数原龙友抬头问他,“要去喝一杯吗?”
白滨亚岚点了点头。
数原龙友带他去了朋友的咖啡店。
那家店拥有大量七十和八十年代的黑胶唱片,店主和他女朋友一起经营。
店内没有直射的照明,龙友对亚岚说,窗户外湘南独有的明媚阳光就是这里最好的装饰品。
店主冲泡咖啡时候专注的神情和他女朋友摆置唱片时一模一样。
唱机指针落下的瞬间,阿拉比卡豆特有的香气充满了整间小店。
阳光洒满了数原龙友的全身,他靠在沙发椅背上,露出了满足的面容。
白滨亚岚想,如果和他在一起,也会感染上这份单纯吧。
他们的感情平稳悠长。
对于数原龙友来说,一切的波动都可以迅速消化,再次趋于定向,他就是那块恒定的磐石。
他们租在了品川。
这是数原龙友第一次离开神奈川。
品川是东京都的最南端,离神奈川最近的地方。
一切都可以找到平衡点。
他每天骑机车往返于东京都和神奈川之间。
清晨六点半出发,
傍晚七点半到家。
碰到老朋友聚会或者是需要早起的时候,他就睡在店里。
白滨亚岚很快升职到了高端线部门。
那是一个不需要晒太阳的地方。
白滨亚岚从刚开始认识时的微黑皮肤,到现在已经白的透出血管。
数原龙友抚摸他的时候,对他说,“你越来越像那九天仙女了,哪一天就逐月离我而去了。”
白滨亚岚听完他的胡言乱语后哈哈大笑。
每一次夏季来临的时分,数原龙友伴着落日夕阳,沿着长长的滨海公路风驰电擎,运气好的话,能清晰地看到黄昏下的富士山。
在这种时候,他会很偶尔地觉得寂寞。
他们是多么的不同。
第一次周年纪念日的时候,白滨亚岚的上司帮他预约到了一家米其林三星的法式餐厅。
餐厅位于直面东京铁塔的半山上,地铁无法直达。
数原龙友第一次穿正式的三件套,白滨亚岚帮他选的是经典的苏格兰哈里斯粗花呢格纹。
他没有坐立不安,但是依旧感觉拘谨。
白滨亚岚对着外国面孔的侍应生,娴熟地用法语询问当日的配套餐酒。
主菜是一道半熟的斑鸠,吃惯了日式烤鸟的数原龙友一边苦笑一边硬塞。
还有无穷无尽的甜品地狱,数原龙友吃地开始怀疑人生,几次想吐槽又咽了下去。
他不想破坏气氛。
最后结束时,主厨特意过来打招呼。
白滨亚岚很自然地介绍道:“这是我的男友,数原龙友。”
数原龙友如鲠在喉的食物都化成了琼浆玉露。
主厨相对于其他拿星的厨师来说极其年轻。
握手有力诚恳,谈话之间让人如沐春风,亲切地询问他们要不要订下来年的位子。
白滨亚岚笑说,还是希望更多人能来这家餐厅体验,而且他们的店独有地开放网络预约,只要有心总能吃上。
走在回去的路上,数原龙友有点明白为什么这家店能够如此成功。
东京充斥着完全介绍制傲慢的江户老店,不苟言笑的老将张口闭口新客户影响了我们店的品质;大腹便便的外国主厨,到日本10年都不愿用日语和客户交流。
如果说能进银座的寿司名店吃一顿饭,彷佛就算沾上了港区的光,这是多么的狭隘。
而这家店带来的是世界的,包容的风气;是代表未来的,不迂腐的新时代。
数原龙友搂住白滨亚岚,“回去我就去网上预订明年的位子。”
白滨亚岚皱起了鼻子。
“不要了吧,他们的那道主食。。。在我们家阳台捉两只现烤了,都不会那么腥气难吃。”
数原龙友愣了下,随即大笑了起来。
他们确实越来越不同。
但是对待彼此的真,却没有改变过半分。
他们从来不妄图尝试改变对方来适应自己,
那些不同才是双方最为珍惜的。
之后的白滨亚岚越来越忙,除了在六本木的工作大楼里,就是在去机场的路上,中间夹杂着各类开幕酒会。
难得的休息时间,也是扑在客厅的矮桌前忙着工作。
数原龙友虽然不懂,但是也能体会到这行竞争压力之大,更新换代之快。
和他追求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一次白滨亚岚在电脑前哀嚎,“怎么又是adeline的主题背景,他们就不能想个新花样吗?”
数原龙友完全不知道这三个音节代表什么东西。
第二天,他把自己遮地严实去了书店。
书店的工作人员很热心地把他带到了这个一百多年前女作家的作品前面。
他付了钱挑了本看起来和他生活最息息相关的书,书名叫作海浪。
回去粗粗翻了几页,大段大段的对话和内心独白,数原龙友不明所以。
这本书很快就被束之高阁。
每次大扫除的时候,数原龙友就会看到这本书。
好像随时提醒着他,有时不是他忘了白滨亚岚是谁,
而是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几乎不认识亚岚的工作伙伴。
白滨亚岚转去高端线工作后就更没有了,数原龙友永恒的不良形象和他们格格不入。
不过也有例外,关口曼迪就是他们的共同朋友。
一开始,经营球鞋店铺的关口和亚岚相熟,通过亚岚介绍后,他们也熟稔了起来。
关口曼迪有着商人独有的精明,一直劝说数原龙友拿下国外版权,把店开到东京来。
龙友摆摆手拒绝了,他对于扩张经营没有兴趣,他只想在喜欢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之后白滨亚岚和关口曼迪都越来越忙,大家的交集也越来越少。
关口不停地融资开店,现在俨然是在各个繁华地段拥有店铺的招牌人物。
白滨亚岚在清晨睡地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厨房。
“今天关口曼迪他们会过来,我们一起在家里吃顿饭吧。”
数原龙友问道:“怎么那么突然,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男朋友前几天回国了,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原来真的有这个人啊。”数原龙友转过身小声嘀咕。
关口曼迪有个传说中的男友,数原龙友从认识他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
要不是白滨亚岚去海外工作的时候会和他碰上几面,数原龙友都怀疑那个男友是不是个虚构出来的人物。
白滨亚岚因为睡眠不足,无法控制地接连打着哈欠。
“凉太他从我们部门申请调离了,他这几年也实在太辛苦了,时装周一场接着一场,还有封面拍摄,五大洲轮着跑,他说他连做梦的时候都要先在梦中调个时差。”
“那吃什么?怎么不订餐厅?”
“凉太吃的很简单,炸鸡就行了。”
“那再弄个涮涮锅吧,我出去买点肉。”
“你快去睡吧。”
白滨亚岚摇晃着躺回床上。
数原龙友还在腌制鸡肉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他洗干净手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高瘦的身材,穿着很简单的白衣黑裤,巴掌脸上的一双大眼直视着他。
没有一丝犹豫和害怕,像是儿童般的好奇眼神。
白滨亚岚从房间里走出,大呼小叫地拥抱住门口的男子。
片寄凉太随意地坐在客厅地上,从背包里掏出两支酒。
白滨亚岚看了看瓶身,倒吸一口凉气。
“柏翠和米勒,这礼也太重了。”
片寄凉太毫不在乎形象地盘起双腿。
“今朝有酒今朝醉,这酒不贵就是很难入手,我也是别人送的。”
说完抓了把小鱼干扔进嘴里,“快开,今天就喝了它。”
等到数原龙友招呼他们上餐桌时,俩人已经喝了不少的量,边笑边互相推搡着起身。
你们是高中生吗?
数原龙友心里默默吐槽着。
“关口曼迪呢?怎么还没来?”
片寄凉太倒酒的动作一滞,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和他联系过了,他说可能赶不及过来,不用管他。”
“啊,真是的,面桑在搞什么。”白滨亚岚抱怨道。
气氛很快又欢快了起来。
数原龙友很少插话,在旁边默默聆听。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有确切的计划。”
“之前半年我在夏威夷的几个大岛工作,空暇的时候学会了潜水。”
“每次下到水里的时候,海水温暖的像母亲的怀抱。”
“这片海域和地球共同生活了四十六亿年,他接纳了草履虫,后来是恐龙,现在是人类。”
”人类终究会消亡,这片海水会继续接待下一批的客人。”
“是的,他们才是主人,我们是客人,人类是多么的渺小而妄大。”
“我在这行呆的太久了,都忘记了这个道理。”
说完以后凉太自嘲地笑起来。
“是不是太严肃了?大概是醉了,不要理我啦。”
“不”,白滨亚岚轻轻握住片寄凉太的手,“只是太孤独了。”
“听起来太孤独了。”
片寄凉太走后,数原龙友收拾着空的酒瓶。
“你们啊,也太能喝了。”
白滨亚岚仰脸看着他,连续发出不明所以的笑声。
“喝不过人家就不要硬拼啊。”
窗外突然雷声大作,把他们两个吓了一跳。
“不好,凉太没有带伞。”
“我要去送伞!”白滨亚岚醉地不行,歪歪扭扭地向门口跑去。
数原龙友怎么可能让他出门,只好边哄他边穿鞋拿伞。
“我下楼瞧瞧,你在家乖乖呆着!”
他走到楼下,看见片寄凉太双手插袋,满不在乎地慢慢走着。
大雨在瞬间淋湿了他全身,片寄凉太的衬衫和裤子已经湿透,紧紧贴着身体。
片寄凉太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把大伞罩在了他的正上方。
他有些吃惊地瞪着对方。
“果然是喝醉了吗?”对方咕嚷道。
他把伞塞到片寄凉太手中,吩咐他站在原地不要走动。
然后冲进雨里拦了部车。
片寄凉太被他推进车中。
数原龙友拍了拍他,“家里地址还记得吗?”
片寄凉太点了点头,报出了地址。
数原龙友转头和司机说了些什么,拿出钱包付了车资。
“到家和亚岚联系,伞你带着。”
片寄凉太到家泡澡的时候和白滨亚岚打了个视频电话。
他有些不好意思。
“你男友没事吧,真是太麻烦他了,其实不用理我的。”
“放心吧,他可强壮了。”
数原龙友刚从浴室出来,就听到白滨亚岚没心没肺的话语,当下使出九阴白骨爪扣住白滨亚岚的脑袋。
白滨亚岚哇哇大叫,和凉太简单说了几句后,挂断手机开始反击。
片寄凉太的笑容僵在嘴边。
他突然意识到关口曼迪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联系过他。
前所未有的疲倦感袭来,片寄凉太把自己沉到了温水里。
“凉太和你想象中很不一样吧。”白滨亚岚在睡前问道。
“嗯,我还以为和曼迪一样是个大块头呢,他看上去可扛不动器材的样子。”
“瞎说什么呢,凉太的审美可是这一行的翘楚,他在IG上的小号都是用手机拍的,照样大受欢迎。”
“我还以为。。。你们这行都会穿地花里胡俏的,他是把钱都用来买酒了吗,怎么穿的像个学生。”
白滨亚岚对他翻了个白眼。
“那是Lemaire最新一季的衣服,一套在设计师身上,一套在他身上。”
“我们交往那么久,客厅里的杂志你都白看了。”
数原龙友啧了一下,心想,果然还是一丘之貉。
白滨亚岚突然开始沉默。
“你有听曼迪说过些什么吗?”
“说什么?我很久没和他见面了,都是在手机上说些屁话。”
“我前同事和我说,关口曼迪好像在和别人交往。”
“那个人你也应该认识,是做中古品的佐野玲於。”
黑暗中,数原龙友张大了嘴巴,又合了起来。
他从身后紧紧抱住了白滨亚岚。
“睡吧,说不定是误会。”
白滨亚岚挣脱了出来。
“好热。”
很快,数原龙友再次见到了片寄凉太。
片寄凉太准备开启他下一个摄影计划,最初的起点就是湘南海岸。
他在黄昏时候来到海滩取景,遇见了正在和老朋友聚会的数原龙友。
片寄凉太站在落日的余晖下,被金色染出一圈描边,对着数原龙友展现了一个天使般的笑容。
数原龙友有些恍惚,心想,我什么时候认识过那么漂亮的人物。
老友碰了碰他的手臂,翘起小拇指暧昧地问道,
“新的那个吗?”
“呸”,数原龙友喷了对方一脸唾沫星子,“别胡说啊,他是白滨亚岚的同事。”
“别去惹人家,他有男朋友了。”
数原龙友给了片寄凉太几罐啤酒。
“你就坐在这里,烤肉我会帮你拿来。”
“有人和你搭话不用理睬,他们。。。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片寄凉太笑出声来,点了点头。
他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沙滩上的篝火发呆。
微醺的男人们开始大声起来,抨击着管理局对核废水的不作为。
“会遭报应的!”一群人义愤填膺道。
数原龙友叹了口气,“我们的下一代可能没法看到那么美丽的景色了。”
转过头,片寄凉太正在凝视着他。
那是一双装满了湘南星辰的眼睛,数原龙友莫名慌乱了起来。
他掩饰地清了清嗓子。
“是不是很无聊,我们这些平民也只能抱怨抱怨,你大概会觉得很可笑。”
凉太屈起双腿,赌气地把头埋进膝盖里,没有回应他。
数原龙友讪讪地走开。
临近午夜,大家收拾完纷纷离去,数原龙友拍了拍片寄凉太。
“你怎么回去?是开车来的吗?”
片寄凉太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停车场。
数原龙友挥挥手转身准备离开。
片寄凉太忽然向他靠近。
“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平民,我也是。”
太近了。
这是数原龙友唯一的感觉。
扑面而来的是片寄凉太身上的柠檬香气,不知道是衣物柔顺剂还是香水。
亦或是他本身的味道。
数原龙友向后退了几步。
太近了。
之后每次片寄凉太来湘南找他的时候,数原龙友都想和他说这句话。
无论是询问他冲浪板的种类,
还是在清晨的海滩上撞见,
片寄凉太似乎不懂得和他保持社交距离。
害得他每次回到家里,都要第一时间把衣服洗掉,害怕白滨亚岚误会什么。
他开始越发冷淡地对待片寄凉太。
对方却置若罔闻,数原龙友又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他一直是个迟钝的人。
一个平常的假日下午,他收到了白滨亚岚十万火急的越洋电话。
“凉太在家中浴室滑倒了,你让楼下管理员开一下门,进去看看严不严重。”
数原龙友困惑地问道:“为什么是我去?”
白滨亚岚气急败坏地回答:“那个该死的关口曼迪手机关机!我人在欧洲!”
数原龙友只好赶去。
目不斜视地帮摔倒在地的片寄凉太系上浴巾,搀扶着他走出浴室。
“要去医院吗?”
“应该不用,只是扭到了,没有骨折,躺一会就好了。”
数原龙友坐在床边,“那我等十分钟,十分钟以后如果还不能下地,就送你去医院。”
他环视卧室四周,眼神停留在床头柜上摆着的摄影作品。
那是一个平头男子冲浪的背影。
数原龙友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片寄凉太。
凉太直起上半身,近乎半裸着向他靠拢。
他的手臂慢慢环住数原龙友的脖子。
“终于发现了吗?”片寄凉太微笑着越靠越近。
数原龙友反应过来,伸出单手卡着他的下巴不让他逾越。
语气凶狠地说着粗话骂道:“不知羞耻也不要来找我,快点把照片换掉,否则对你不客气。”
片寄凉太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数原龙友猝不及防,涨红了脸缩回手掌。
片寄凉太捶床放肆大笑。
“我讹你的,那照片是在夏威夷大岛拍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心里没鬼的话,怕什么。”
数原龙友落荒而逃,回到家中还气的咬牙切齿。
竟然被耍了。
他持续几天都没有睡好。
梦中的喘息声既放肆又缠绵,他知道蜷伏于身下的那个人根本不是白滨亚岚。
但是他并没有停下。
并且入地更深,频率更快了。
他听到那个人忍不住用好听的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
“数原龙友,你轻一点。”
他做了青春期过后,最爽的一场春梦。
数原龙友实在受不了这种罪恶感的折磨,索性趁着白滨亚岚出差,关店逃到了冲绳。
几星期之后他想,这个无聊的游戏,应该结束了吧。
他回到东京,第一件事就是揪着关口曼迪出来喝酒。
“我和玲於在一起有段时间了。”
关口并不想隐瞒。
“其实我和凉太不适合,你也见过他,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长期在外工作,我们聚少离多。”
“我受不了,我是个needy,我需要时时刻刻感受得到爱。”
“但是分手牵扯到太多问题了,谁都不想当罪人。”
“其实你应该会理解我的。”
“人类的可悲之处在于,我们的本能迫使我们被完全不同的人所吸引,这是为了给下一代不同的遗传基因,使人类不致于灭绝。”
“但结果往往背道而驰。”
曼迪说:“日子长了都这样,不是吗?”
“烟花绽放时那么美丽,是因为它稍纵即逝。”
“如果它一直那么闪耀,就会让人厌倦。”
“明明没有什么感情会一成不变。”
数原龙友不知道怎么接口,他想说他和亚岚不是这样的。
他又想到片寄凉太那晚坐在黑暗中划过脸颊的眼泪。
像流星一样,一闪即逝。
他的孟浪似乎有了踪迹可循。
数原龙友已经没法对他态度强硬了,狠话到嘴边都软了半分。
片寄凉太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改变,但是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意兴阑珊了起来。
数原龙友把他堵在了门口。
“你。。。最近有新目标了吗?”
“又是哪个好朋友的男朋友吗?”
“和你没关系吧。”
片寄凉太平静地看着他,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
数原龙友只是不想那么快就被他遗忘。
所以他吻了上去。
片寄凉太开始挣扎。
开头也许只是因为些许的妒忌,是好友美满甜蜜的表情刺伤了他。
接着是因为数原龙友的反应太适合这个游戏,他沉浸在这场假想中无法自拔。
但是他并没有真的打算伤害到谁。
他抓住龙友的衬衫前襟往后推,低声哀求他。
“不要这样,好吗?”
“是我的错,对不起。”
龙友粗糙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脸,片寄凉太绝望地闭上眼,他感受到了强烈的荷尔蒙气息笼罩着他。
他逃不掉了。
数原龙友吮吸他眼底的泪痣。
“是你先开始的,凉太。”
数原龙友终于明白关口曼迪的话
根本没有什么所谓合适的时机。
有时候鼓起勇气,话语就在嘴边,走到白滨亚岚的眼前,还是无法说出真相。
无论是谁,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怎样的句子。
对于白滨亚岚来说都是利刃,会一刀一刀刺开他的胸膛。
数原龙友痛苦地抱住头。
他的每天都在天堂和地狱里徘徊。
还是到了摊牌那天。
数原龙友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用宽背把片寄凉太挡在了后面。
白滨亚岚都快气笑了。
“我不是你们逐爱途中的障碍,我担当不起这种恶役。”
“什么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烂戏码。”
“说到底,不过就是感情淡了而已。”
白滨亚岚眼神嘲讽,居高临下地看着数原龙友。
“都是身体的荷尔蒙驱使,所有的激情只是刚开始的三个月罢了。”
“你们之间的以后,和我们之间的现在能有什么不同吗?”
“数原龙友,我们好聚好散。”
白滨亚岚拿起一早收拾好的行李箱,把钥匙丢在地板上,干脆地转身离开。
电梯缓缓下降,白滨亚岚看着前方镜面反射出的自己的倒影。
原本嘴角一直挂着的不屑笑容很快消失。
随着“叮”一声的提示音,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一张年轻男孩的焦急面容。
小森隼匆忙迎上,接过行李箱把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前辈,你没事吧?”
白滨亚岚垂下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小森隼心疼地拥住白滨亚岚,白滨亚岚顺势把头深埋在小森隼的肩膀里,呼吸着他身上新鲜蓬勃的气息。
然后仰起头,无辜地说道。
“今晚只能去你家了。”
“Ultimately, it is the desire, not the desired, that we love.”
最终,使我们所贪恋的,是自己的欲望本身,而非欲望对象。